致西撒·A·谢皮利先生的情书(四十二)
法尼·滑轮胎感觉到心脏在颤动。
当他睁开双眼,世界变得无比清晰,风吹拂着他的头发,他瞳孔稍稍放大了些。病房是那样的洁白,消毒酒精的气味好闻得像青草的气味。
在这个世界上,一切都在开始,而永无休止。他突然认识到这一点,他意识到一个人来到世上,他的影响将用无休止,他出生,而后再也不会死亡。所有的故事都只有开头,没有结尾。他们来到,然后互相影响,最后化成各种事件,催生更多的事件,然后如同波纹一样永无止境地摇荡下去。就像现在,他感到死去的事物在自我中重生,他终于也承认自己也会成为这许许多多的人中的一个。
他的心颤正在加剧,随着一个人的脚步声一声紧似一声。
那个人终于出现在病房的门口。
“他们说你好多了?”乔瑟夫人未至,声先到。
“看你如何定义‘好多了’”法尼歪着头等他进来。
“好吧,我——卧槽你咋了??”乔瑟夫看着面前歪着头的长卷发少年。整个人跳了一下,下意识地退出去看了一下门牌号。
“别看了,就是我”
法尼现在整个人变得像是白化病人一样,他的头发由金黄转为白色,全身的血色都消失了,眼睛从淡蓝色变成了鸽灰色。当他看着对面的人的时候,会使人感觉不是被人类看着,而是一个毫无感情的幽灵。
“咚锵~~好看吗?”法尼从床上站起来,双手摊开,摆了个展示的姿势。他本人和纯白色的房间以及淡蓝的病号服一起化为一体。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乔瑟夫,唯一带着淡玫瑰色的嘴唇向上在脸上拉出一个残忍的细缝。乔瑟夫一时没有反应,他于是在云朵般的病床上转了一圈,就好像某种病态的天使在天国舞台上飞翔一样轻盈地旋转。
“你背上差个翅膀,脑门上差个光环,亲爱的”乔瑟夫瞪着眼睛说。
法尼冷漠地瞥了他一眼,慵懒地靠着墙滑了下来。他用手撑在病床桌上,扶着脸,示意乔瑟夫坐到床对面去。
“找我干嘛?”
“你怎么变成这样了?”
“你一点不知道?看看你,被爱情折磨成什么样子。这段时间周围发生了什么你一点也不晓得吧?”
乔瑟夫愣住了,他确实不知道周围发生了什么,他突然想起波鲁那雷夫来,意识到世界上还有这茬事儿。还有承太郎和花京院,他们很久都没有联系过自己了。
“波鲁那雷夫找到了心脏。就在我差不多要死了的时候给我送过来了。我得说,死都比接受那个心脏舒服。如果能选择的话,我才不要那个玩意儿呢。不过看起来谁都没有选择。”
“那你是因为心脏才变成这个样子的?”
“我也不知道,不过我有时觉得我已经死了,现在是另外一个人在我身体里活着呢。”
“那波鲁那雷夫……”
“我什么都不知道。我昨天才醒过来呢。你呢?你的小朋友也走了?”
乔瑟夫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,他仿佛从梦里突然惊醒,想到自己的家庭,自己的战友,除了自己和西撒以外,在世界上活着而且忙碌着的人。他突然意识到在自己挣扎痛苦的这段时间里,地球并没有停止运转,韦加皮蓬、花京院、承太郎和波鲁那雷夫人在何处都不知道。
“爱是恒久忍耐,又有恩慈;爱是不嫉妒,爱是不自夸,不张狂。”法尼·滑轮胎撑着脸,从下往上瞟着乔瑟夫被花白睫毛覆盖的阴沉眼神。“你爱得太放肆,只能使你失去越来越多值得珍惜的人。”
乔瑟夫从沉默中缓缓抬起眼回应他的眼神,但是他的灵魂似乎并没有从幽暗中回来“你可真是被圣人附身了,是吗?”他幽幽地说。
法尼没有回答。
“我有个问题要问你”乔瑟夫像梦游似得喃喃自语道
“问吧”法尼放弃似地靠回了床上。
“到底有没有一个他,有没有这样一个可能,让他活到老?整个宇宙,所有的地方,有没有让他终老的地方?”
他们在白色中对视,很久都没有说话。
“有”法尼·滑轮胎说。
“让我去吧,我就看看他,我只看他一眼,我想看看他老了是什么样子”
“不行”法尼长舒了一口气。
乔瑟夫睁大眼睛,紧紧地盯着他,他有很多话想说,但他只是瞪着法尼。
法尼则静静地低垂着头,他思考着,摩挲着手中的圣经。
“你要么去要么不去。”他终于盯着圣经说道“一张单程票。有去无回。”
法尼抬起头来,这一次,他直视着乔瑟夫的灵魂。
“要么去,要么留下来。”他重复道。
他已经走了很多年了。乔瑟夫在心里知道这件事。如果他在哪里活着的话,那么不去打扰他也可以,地球没有了他,也转动了很多年了。
“他……好吗?他的家人,朋友,他孤独吗?”他颤抖着问道。
“他没有家人,也没有朋友。这是个偶然,那个世界你死了。所以他才活下来。也因为这个偶然,他没有家人,也没有朋友,只有一个人。”
法尼低声的呢喃像是冰雹一样砸在乔瑟夫耳朵里。
“好吧”他说“我去写遗嘱”
他这样说着,站起来,好像终于放松了下来,他嘴角带着微笑,整理了一下西服领口的玫瑰花苞,然后拍拍裤子站了起来。法尼·滑轮胎的心脏复又颤抖了起来,随着他皮鞋的踢踏声一声远似一声,直到他从法尼的窗下离开为止。
“既然如此,”他走出病房,和乔瑟夫转向相反方向,去了问询台“请给我一张好点的纸和笔吧,”他说“我也要写遗书了”